李自立：小提琴曲应该有更多“中国创作”

     李自立，我国著名小提琴演奏家、小提琴教育家、小提琴作曲家、社会音乐活动家。著有《李自立小提琴曲》《中国少儿小提琴曲集》（一、二）《少儿小提琴曲目精选》（上、下）《少年儿童小提琴教材》（一、二）《中外齐奏重奏二十首》。作品《丰收渔歌》《喜见光明》列入中国小提琴近代史。

       看过他谈笑风生的照片，想象着见面时他的神态——李自立，久仰的老一辈小提琴家。

采访如约而至。

       他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来，深灰T恤，白色长裤，十分精神。但见到他半勾着的右手和拖曳的右腿，一股心酸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涌上心头——他还怎么拉琴，怎么作曲呢？

       四年前中风，他一度无法自理。

       未等我提完第一个问题，他似乎早已知道要问些什么，打开备好的纸，从他的儿时开始说起。我的采访提纲并涉及他的童年，然而他所说的那些遥远的故事，很快打动了我。于是静听诉说。

       他从父亲说到抗日战争；从由“桂立”改名“自立”，说到第一次看解放军文工团演出《刘胡兰》如何被深深吸引；从父亲的乐于助人，说到鼓励他报考部队文工团。在他的心目中，父亲是他人生道路的第一位指路人。

他更多地谈及部队。1950年，不到12岁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文工团员。

       “是部队锻造了我的人格，锻造了我的音乐观。”回忆起在部队文工团的那段峥嵘岁月，他两眼泛着泪光。解放初期的剿匪反霸，紧接着的抗美援朝，一段段艰苦卓绝、出生入死的演出经历，让他激动不已。全军大调演，下部队深入生活，亲如父兄家姐的战友对他的细致关爱，更是让他几度哽咽。“文艺为人民服务，那时是做得实实在在的，再苦再累，无怨无悔！”提及时下有些艺人出场先伸手的现象，他感慨万千。

       “立艺先立德。”这应该是李自立先生之所以要先讲他那些过去的故事的用意了。

       采访的思路完全被他左右。不如做一个虔诚的聆听者。

       第二个影响他人生之路的，是当年破格录取他的俞薇校长。1955年退伍，入中南音专附中已17岁。白天学习文化课、音乐课，晚上练琴。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，他自制弱音器。处女作是那时创作的，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》改编成小提琴齐奏曲。“说是齐奏曲，整个班上只有四把琴。没有钢伴，用的是手风琴伴奏。作品后来被湖北出版。很长一段时间是作为国内小提琴齐奏曲保留节目的。”

       提到创作，李自立很怀念学生时代的“三同”实践（同吃同住同劳动）。“我的独奏处女作《春耕忙》和《人民公社好》就是来自于劳动。没有生活就不可能有好作品。”

       1963年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广州乐团。作为乐团的小提琴副首席，首创了齐奏组。创作表演奏《王杰小唱》、表演小合奏《洪湖水浪打浪》。

       他终于说到《丰收渔歌》，“那是在1972年，去汕尾采风创作，随渔民一同出海，八级风浪，小船在波峰浪谷间起伏颠簸，惊心动魄。风平浪静，渔民们开始一网网捞起欢蹦乱跳的鱼儿，阳光照射着广阔无垠的海面，那景象，太美了！”他情不自禁地哼起《丰收渔歌》，做着指挥的手势，很陶醉。“好作品必须下生活。”他再次强调。

       1973年，李自立调到广东人民艺术学院（如今的星海音乐学院），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。做教学，搞创作，出版教材，组织比赛、学术交流，充满了他的全部时间。（旁白：李自立先生的爱人贺老师调侃地说：“他名字叫自立，其实啊，除了音乐自立，生活中的他啥都不会！”是啊，作为一名优秀的艺术家，李自立把整个身心奉献给了小提琴。）

       在六十年的小提琴创作生涯中，李自立已经创编93首作品。2008年，年届七十开始创作《第一中提琴协奏曲》。2010年，中风。2012年，这部用了四年时间，分别用右手和左手创作完成的作品，“一举填补国内中提琴协奏曲创作的空白”。

       “他不会用电脑创作。中风之后，右边肢体不听使唤，他不得不用左手。”贺老师介绍说。

       李自立拿出一沓谱子——《草原·C小调奏鸣曲》。看着密密麻麻的音符，我和同事的眼睛都湿润了。中风，76岁，左手，一个个音符，一页页谱子，浸润了李自立先生多少心血和汗水啊！

       “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，我的创作还没有完成！”四年前中风时，他以这样的未了心愿抵抗着病魔。如今，能够行走的他，用他那只左手，延续着他音乐创作的生命。

       “音乐创作必须遵循三大原则：民族化、旋律化、好听好记。否则，不打自倒。”两个多小时的采访，李自立滔滔不绝，中途接听了两个电话，全是关于小提琴演出的事情。下个月，马思聪小提琴作品音乐会要在汕尾举办，他是组织者之一。他又拿出一个小册子：“2014（香港）国际弦乐公开赛”，第六、七、八、九四项分别是“李自立特别奖新作品组”和李自立特别奖A、B、C组演奏曲目。为在世的作曲家以其名字设立大赛奖，寥寥可数。

       “我们走向世界的小提琴作品太少，应该有更多的‘中国创作’。我们的音乐家们应该有担当。”李自立眉头微锁，目光移向窗外。

       “您累了，采访先到这里吧。”

       “不累不累。”他抬头看看钟，“哦，十二点多了。走，吃饭去。”

       他带我们下楼，掏出车钥匙。

       “您还能开车？”

       “能啊，二十年驾龄啦。”他回答。

       看着他的右手有点僵硬地搭在方向盘上，真是又担心又感动。

      “这几年我一直没敢拉琴，怕刺激到他。让他专心作曲吧。”也是小提琴演奏家的贺老师悄悄告诉我们。

       李自立，中国小提琴普及教育开创人，创办中国第一所少儿课余音乐学校，首创全国少儿小提琴演奏比赛，延续至今；创办全国少儿小提琴教育学会及广东小提琴学会；首创马思聪作品小提琴比赛……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写。愿李自立先生早日康复。此刻，唯有祝愿与祝福了。

【后记】论年纪，李自立先生可做我的父辈，记述他时，我却始终没有用“老”这个字眼，因为，他不服老，总说“我还很年轻”。他希望大家把他当做老朋友，而不是老前辈。他很平和、很乐观。我想，或许是因为还有很多很多的旋律在脑子里，还有很多很多小提琴普及教育的事还等着他去做吧。